闻人。

故人欠我烈酒三百斛

佛上雀

【十六】生死局

陈深惊魂未定,不忘顺手把齐铁嘴拖离原地,以防墓室中的人巡着声音攻击。

齐铁嘴看副官不得已舍命去扰乱墓室中人的试听,也是一阵后悔。但又没别的办法,只好从背包里抽出工兵铲来横在身前,随时准备跟他们拼了。

四个人等了许久,墓室里依然沉默,那些人毫无动静。

齐铁嘴奇道:“不会是死人吧?”

张启山将陈深扶起来,抽出枪拧亮手电筒,越过副官走进墓室当中。

借着光柱,终于能依稀辨别出人的身形轮廓,还真的是纷纷趴在棺材上,四溅着早干透了的血迹,还有些金珠金锞子。

张启山试探着用手电筒拨弄了其中一个人,见其毫无反应,就使了点力气将人拨翻,那人便顺着棺材滑下,仰倒在地。

果然是一具尸体。

面色灰白,身体干枯,只是被封在墓室里,腐烂程度倒是不大。张启山又拨翻了其他几具尸体,才蹲下身检查。

齐铁嘴不精此道,副官碍于身份不能与长官平起平坐,又知道佛爷出手用不上他,所以只有陈深也蹲了下来,跟着张启山翻弄尸体。

他俩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,发现这些人身上散布着凌乱的伤痕,致命伤都是侧颈上碗口大的一处伤口。但毕竟死亡时间隔了太久,很难辨别出是被什么东西所伤。

看他们的装束和体形特征,死者应当是日本人。所以张启山毫不客气,拽着腿就都给拖摆成一排。

齐铁嘴蹭过来端详,咦了一声,伸手比划着伤口形状:“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下了块肉去……佛爷,难道,难道有粽子?”

齐铁嘴说着脸色就变了。

陈深听得一头雾水:“什么粽子?到端午了吗?”

张启山忍不住轻笑:“行里暗语,粽子就是行尸。”

陈深瞪圆了眼睛:“那你还笑得出来?”

齐铁嘴立刻挺起胸脯:“陈小少爷,不是齐某吹,一般的粽子,佛爷挥挥手,它不灰飞烟灭,也魂飞魄散。纵然是千年大粽子,见着佛爷,也得乖乖下跪,都不是个事儿。”

陈深漠然:“那你刚才怎么脸都绿了。”

齐铁嘴噎住:“呃,它,它毕竟样貌是吓人的。”

张启山和副官不理他们,顾自研究起墓室墙壁。但研究的结果是,铁壁一面,没有机关。

“只剩棺椁没有检查了。”副官道,“佛爷,要不要开棺?”

齐铁嘴挤过来连连摆手:“哎,不成不成。你们看这些人,明显是搏斗过一番才死去,又怎么会整整齐齐地趴在棺材上。分明是他们进来多有冒犯,守灵的粽子杀了他们,然后摆放好,给棺内人俯身赔罪的。”

副官又道:“可除此之外,别无他路。八爷,您不会是想打退堂鼓了吧?”

齐铁嘴眼睛一瞪,气势却不足:“谁…谁说的。”

张启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那就好,来,开棺。”

齐铁嘴有苦难言,瘪下嘴像是要哭。副官已经幸灾乐祸的去捣鼓开棺要用的东西了。

陈深走到棺材旁边看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不用了,棺已经被开过了。”

副官一惊,也上前查看。果不其然,棺材是被开过的,甚至棺材盖都没有被盖得严丝合缝。这就更可以解释为什么地上会散落着金子,守灵的粽子又是如何被惊动了。

明摆着问题就在棺材里。

张启山依然气定神闲,回头看陈深:“怕吗?”

陈深想了想道:“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。”

张启山说了声好,反手便推开了棺材盖!

齐铁嘴失声又要叫,被早有准备的副官一把捂住嘴按在了贴墙的角落。

静了片刻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棺材盖到底是上好的楠木做的整块厚板,纵然张启山体格异于常人,也没有完全把它推到地上去,只是错开了很大一道缝隙。见没什么动静,几人便不由自主地打着手电往棺材里去看。

先前来人显然不知道保存完好的干尸是怎么样的天价,只顾抢夺陪葬,所以尸体被拨弄到了一边,肢解得七零八落。

齐铁嘴连连咋舌说着罪过罪过。

副官的手电光柱扫到一侧棺壁时,忽而一顿:“佛爷,你看。”

几人一同看去,竟是个太极形状,手掌大小的圆盘。

齐铁嘴抽了口气:“生死局?”

张启山面色微沉。

齐铁嘴见陈深一脸茫然,心内暗喜,终于有了掉书袋的机会,忍不住清了清嗓子,刚要开口,副官突然笑咪咪道:“陈队长,所谓生死局,就是转太极八卦,通阴阳二界,一开两门,生死由命。”

齐铁嘴一愣,旋即磨牙:“张日山!”

副官接着笑:“八爷有何吩咐?”

陈深琢磨了一下:“就是说,拧开这个八卦盘,就会打开生死两扇门?”

副官按着张牙舞爪的齐铁嘴:“是。”

陈深又问:“你们有方法能选到生门?”

齐铁嘴瞠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副官手慢一步,没能捂住他的嘴,悔恨莫及。

陈深哭笑不得,心说否则你们还会有心思在这儿呛火?

“好了。”张启山出声示意他们安静下来,单手已经探进棺内按在了八卦盘上,“老八,我引局,你立刻问路。”

陈深一口气没提上来。

问路?合着是这么直接粗暴的方法啊……

不过在这深山老墓里,问路,问谁去?

齐铁嘴应声掏出罗盘和一把铜钱,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,每念完一段就朝墓室里的一个方向扔几枚铜钱。待手里的钱扔得差不多了,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扯出了根红线来,一头绑在他的小指上。

张启山看见红线,五指发力,八卦盘被拧转了一百八十度,墓室中响起清晰的机栝声,喀啦啦闷响。脚下大地似乎在轻微的震颤,整座山仿佛快要活过来了。

一直念着咒齐铁嘴猛然睁开眼,绑着红线的手狠狠一甩,活像手指被王八咬住了的人拼命想要把王八甩下去,然后就指着前方狂奔了起来。

张启山道:“跟上!”

陈深和副官立刻抓上箱子跟着狂奔。

可没跑几步陈深就觉得不对。前头的齐铁嘴,怎么边跑边翘着兰花指啊?

他一犹豫,步伐就放缓了许多。没等作声,却被殿后的张启山狠狠推了一把。

“别走神!”

陈深无法,只好继续亦步亦趋盲目跟随。过程中他又定睛去瞧了瞧,才发现齐铁嘴根本不是翘着兰花指,而是绑在他手上那截红线的另一头,漂浮在空中,绷得笔直,牵得他的小指根本放不下来!且齐铁嘴的脚步非常虚浮,简直像是红线那一头,有人在死死拖着他跑似的!

原来……原来真的有鬼?

有生以来,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所谓阴灵鬼怪,陈深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。既想去看清红线那一端隐在阴影里的情形,又怕看到什么无法承受的画面,就此崩溃。

张启山余光瞥到陈深变得煞白的侧脸, 不由分说伸手环过肩膀,抓住他手臂:“你给我坚持到生门里!”

陈深被近在耳旁的厉声一喝惊回了神。身侧染上人的体温,胳膊上又有一股力道支撑着,他总算能稳定心念。熬过对身处世界产生质疑的过程,惊惧感倒也没那么强烈。

——有鬼,也是带他们去往生门的。算是好鬼吧?

机栝声已经停止,四人跌跌撞撞围着墓室墓道跑了两圈,还是什么门都没有见着。

当再一次回到墓室里的时候,副官叫道:“佛爷,不对劲,八爷一直在带咱们兜圈子!”

张启山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,三步并作两步与齐铁嘴并肩,喊道:“老八?”

齐铁嘴置若罔闻,一个劲儿地往前冲。张启山抬手按住他肩膀,用力捏了一把:“老八!”

这次齐铁嘴面部终于有了变化,呲牙咧嘴的,像是被捏疼了。可他眼神极空洞,整个表情就十分僵硬。

张启山不再犹豫,单手钳住他肩膀用力一扳,让他面朝自己,另一手左右开弓,瞬间就扇了他四个大嘴巴。

这几下力气真的不小,血立刻顺着齐铁嘴唇角流了下来,看得陈深惊心动魄。不过效果也是奇佳,齐铁嘴瞳仁马上有了焦距。他茫然地顺着自己小指看了看红线,突然啊了一声,直挺挺倒在了地上。人一倒,浮在半空的红线也飘然落地,完全没了动静。

“怎么回事?”陈深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,“他……”

张启山默然片刻道:“他没事,但问路失败了。”

副官俯身把齐铁嘴背了起来,防止不测,又转头打量四周:“难道生死局是耍我们的,根本没有生门和死……”

他目光掠过陈深站的地方,脸色却忽然变了:“陈队长!趴下!”

话的尾音被连续的枪声覆盖,陈深抱头就蹲了下去。他身后,不知何时垂下了一条长锁链,锁链前端有个两头尖中间鼓的东西,正在摇头晃脑地躲避子弹。

张启山在换弹夹的空隙大吼:“陈深!来我身后!”

他二人的距离不过三步远,陈深咬牙迎着子弹半蹲前行,刚迈出一步,肩膀突然就是一凉。

“陈深!”

枪声骤停。陈深低头,看见一个沾满了血的尖头从自己肩前冒了出来,还在扭动着往前钻。

灼烧般的痛感刹那间占据了陈深的每根神经,他甚至无法叫出疼,就歪倒在了地上。

张启山心一揪,刚要上前,那东西竟然缓缓绽开了,呈手掌大小的花形。花瓣越展越开,也将陈深的肩头越扒越紧,如同在向张启山示威。

血流不止,又一阵撕裂的疼痛,陈深眼前开始发黑。这是昏迷的前兆,但现在绝对不能昏迷。他甩甩头,努力想要唤回意识,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吊了起来。

陈深下意识抬头看去,墓室顶上赫然开着黑洞洞的两扇门!

陈深大骇:“张启山!”

没有人回应,也没有枪声回应。

张启山就站在原地,低头看着一个东西。

那是一本染血的绿皮小本,上头烫金字写着:76号工作证。

陈深的心彻底沉了下去。

他想起来矿山之前签的生死状。

“76号行动处分队队长陈深,自愿参与调查鬼车事件,一切后果自负。”

可陈深有点不死心。他强撑着精神看着张启山。

在他被吊进门里,石门关闭的最后一刻,张启山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。只是目光像在冰水里浸过,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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